陈塘关的百姓窃窃私语。
龙生龙,凤生凤,陈塘关的总兵李靖严峻清正、刚直不阿,总兵夫人铿锵玫瑰、女中豪杰,理当有一位乖巧、聪慧、正直的孩子,给整个陈塘关带来无限的希望。但在殷夫人肚子里姗姗迟来的,却是一位混世魔王,这样一对品格高洁的父母,何以有如此灾难般的孩子?
“天命无常,苍天无眼啊。”
当人们谈论天命的时候,人们往往在讨论一种无情的混沌,一种万物为刍狗的不可捉摸,一种无奈的同情被概括在一句意犹未尽的叹息里:“唉,命呀。”
但李靖不是陈塘的百姓,他是陈塘关的总督,他是哪吒的父亲。他不能成为屈服者。
他的妻子殷夫人率先用谎言对抗残酷的事实:“你是灵珠转世,是来经受磨难,日后拯救拯救苍生的。”
谎言能短暂地慰藉哪吒的心灵,也短暂慰藉她自己的心灵,但谎言不过是解渴的鸩毒——真实坚不可摧,而谎言不堪一击,两者相遇,必定瞬间土崩瓦解。她在丈夫面前为这谎言未来的反噬而忐忑,李靖却无法责怪她。
殷夫人惴惴不安地问:“怎么请来陈塘关的父老乡亲呢?”
“我能做到。”李靖说。
殷夫人低神哀泣:“也许这就是孩子的命吧。”
李靖沉默不语。
陈塘关的总督臂膀坚实,脊背挺直,如一柄宽阔的剑。
他是一位英雄的养育者,一位神祗的朋友。
如果谁认识一位神仙,天命在他眼里就和常人不同,天命不再一种自我安慰、自我排解的借口,它是某位神的作品,因此它是唯物的,它是有迹可循的,它是可以对抗的。
李靖能做到,他确定自己能做到。他不仅能做到殷夫人想到的,还能做到和殷夫人想不到的。
李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前庆祝哪吒的生日,为他桀骜不驯的孩子佩戴上一张平安符,连殷夫人都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。他不露声色地独吞了可能的误会、差错、危险。
“是你的选择决定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小英雄的父亲是一位更伟岸的英雄,神仙的朋友内心雪亮如神仙。
东海的龙宫下万魔低吟。
巨龙在盘踞,巨龙在躁动,龙群看守了深海里的恶魔,恶魔们也看守了龙群。
这是一场远古的战争的绵延,但是战功不再被嘉奖,战果逐渐被遗忘,镇压者与被镇压者一起成为深渊的一部分,被统治者放逐。万丈之上的海面风平浪静,船舶上新一代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,只听过关于他们如何邪恶的传说。
天下为了名利荣耀而撕斗,谁甘心被写成故事的丑角?
被禁锢的巨龙仍然在伺机而动。他们万年又万年地等待,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,是天庭的神祗犯下了失误,是陆地的人类承受后果,因此这机会千年不遇,他们将混淆身份、潜入天庭、名正言顺地重夺自由与辉煌。
龙族嘱咐他们的小王子:“你来执行这个计划。”
你听,敖丙,我们有一个绝地翻盘的计划——
很危险,很残忍,不择手段,死无对证。
先赢,再成为英雄。
深渊深处,影影绰绰闪亮着红色,如恶魔的眼睛,如巨龙勃勃跳动的心。
哪吒不知道李靖打算慷慨赴死。
他不服。
他觉得李靖教的都是腐儒之言,他用眼睛看到陈塘关人民腐朽又固执,愚民们盲目地觉得他邪恶、发自内心地对他恶语相向。
他灵魂深处的某一部分想暴戾地反击,有一个孩子找不到答案,他横冲直撞,想给自己的生命寻找一个答案。
敖丙知道龙族正在殊死一博。
因为他深陷其中。
他被包裹在温暖而又沉重的铠甲里,万龙甲沉重龙族千万年的渴望,在巨龙们殷殷期盼的目光中被交到他手中,被打磨得精致、坚韧、熠熠生辉,犹如一代代人摆脱痛苦、飞黄腾达的理想。
他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,要杀死谁,会牵连谁,但他还是别无选择地去了。这是他的使命。
两个人,在同一时间走进了同一个舞台,而一个舞台的话剧里只有一个英雄,一种结局,一方能称心如意。
魔丸要大开杀戒,灵珠要杀魔丸证道。
他们之间,开场就会是结局,相遇就会是终结。只需要一场正与恶之战,一曲冰与火之歌。
如果没有那一整个下午的踢毽子。
魔丸不会有羁绊,灵珠不会有犹豫,一切都会像李靖和龙族计划的那样。
但命中注定他们相遇在沙滩。
陈塘关之外,东海之极西。
夕阳下,两个孤独的孩子交到了唯一的朋友,旁边有小女孩见证了两位真正的救美的英雄,还有他们之间的一场情谊。
和未来的计划无关,和过去的成见无关,和所有孤注一掷的负担无关。余晖下,唯一熠熠生辉的,只有那纯粹的、真实的、想要相伴一起的灵魂。
世界黯淡,妄图翻盘的人很多。因此天下赌徒很多。
但是赌赢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李靖的计划没有成功。哪吒的四处质问四处发狂,问出了他以命换命的底牌。
龙族的计划也没有成功。敖丙无关紧要处的心软打乱了整个计划。
这世上从来不缺少在命运面前走钢丝的故事,成功者会被称赞为义无反顾,失败者就会被书写为铤而走险。
命运的挑战者必须忘记成败,挑战者必须坚信自己的事业,相信自己那么做是对的,相信这场冒险值得,无论结局是输是赢。
天雷落下来的那一瞬间。
敖丙冲入雷中的那一瞬间。
那一瞬间,短暂得人脑海空白。来不及权衡,来不及蓄谋,只是简简单单,交给直觉的一瞬间。
直觉说,别思考,别犹豫,听从你们心底的声音吧。
于是,两个男孩子选择了他们真正想踏上的那个战场,直面天雷的谴责,迎接命运的挑战。
两朵灵魂,一次孤注一掷的冒险,一场同生共死的爱。
命运并不振聋发聩,它的声音轻柔得就像婚礼上牧师,温柔地提问:“你愿意吗?”
“我愿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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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头想写小说,最后发现语文退步,写得还是更像观后感小论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