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藕香

美国往事

我第一次知道罗伯特·德尼罗不是因为《教父》，而是因为莱昂纳多·迪卡普里奥的访谈。是一个关于《无间行者》，即美版《无间道》的节目，这片子貌似是06年奥斯卡最佳，但暴力粗粝，我极不喜欢。不过毕竟是小李的节目，男神还是男神嘛。

莱昂纳多谈起德尼罗，说那时德尼罗已有心息影，他的好基友托比马奎尔也就是蜘蛛侠，找德尼罗聊天，劝他出山，托比话不算多，德尼罗更是惜字如金，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路边，德尼罗在一阵深思后同意了托比的邀请。

当时我作为小李迷妹，模糊的认识到德尼罗的业内地位。

不过鉴于我极其不喜欢美版无间道，我并不记得德尼罗。不过这片子里我就没记住谁，马特达蒙我当时也没记住（他在《谍影重重》里我也没记住，直到《天才雷普利》里有了感情戏，我才有印象）。

又一次看见德尼罗的名字，是我发现陈坤和刘烨都喜欢他和阿尔帕西诺，此时我就好奇这几位前辈到底多优秀。这时候，如果我看教父系列的话我肯定能认识德尼罗。可惜我先看了《闻香识女人》《疤面人》，然后是《教父一》，颠倒在了马龙白兰度的老妆和阿尔帕西诺的大眼睛下，然后就有的累了。

不过这些片子，前半段我都有点硬啃的感觉，我更吃感情片、传记和历史片。直到中后部分，男性视角渐渐褪下去，传记感上升，我能明确地感受到其中人心的张弛诡谲，理念的交错暗涌，命运的沧桑厚重，才渐入佳境。

这么看我其实是感性的人，不太习惯荷尔蒙太张扬的男人戏的。

PS，有没有人觉得小萝卜唐尼长得像阿尔帕西诺的？我想问这个很久了，但是找不到地方说。

扯得太偏了。回到《美国往事》。

说说片子里的女人。我最爱Deborah，女神跳舞的样子，女神念着《雅歌》明志的样子，女神扮演埃及艳后的样子。

女神世俗嘛？是的，少女时，她迷恋Noodle对她的迷恋本身，对Noodle抱着好感。从未明确地拒人千里一刀两断。Noodle也有心为她改变——然而他同样无法拒绝Max所代表的混混友谊，更敌不过命运——牢狱彻底毁了他，毁了他的眼界和梦想。

女神世俗嘛？是的，当出狱后的Noodle包下一整个餐厅，她被惊艳了；当Noodle暴露了他不会点餐时，她微妙地厌弃。她以为可以施舍给Noodle一个吻，却忘了Noodle是渴慕了她多年的男人，直接被他肉体占有。

女神的愤怒和无力是一个时代女性的愤怒和无力。她愿意亲吻，因为那是她给予的，她掌控的，她心高。她愿意成为商业部长Max的情人，是因为她念旧且依旧心高，她和Max互相慰藉，互相装点。David对她的态度，名流对她的态度，俨然部长家的女主人。

Eve是对Deborah的移情。Eve世俗地想要一场肉体买卖，结果爱上了Noodle，多少不是因为Noodle付钱把她当作Deborah的替身对待，和她一起到床上，结果可笑的睡死过去？她其实得到了Deborah应该得到的待遇，虽然Noodle是无心的。女人并非不贪图肉欲，只是一切肉体力量的对比里，自身不占优势，当威胁褪去，安全感回来了，Eve醒着看Noodle鼾声如雷，母性就被激起了。

是的，女人可以贪图肉欲，比如Peggy和Carol——虽然我不喜欢这两位。Peggy的姿态太低，她的开放是廉价的，一点小钱、一只蛋糕就可以收买。Deborah在反锁的房间里跳舞更衣时候，她在和人共用厕所。她所遇到的男人有爱她的吗？有尊重她的吗？连年幼的下垂眼（我忘了名字）都可以为了蛋糕放弃她——有人说这是小男孩的天真和贫穷，对肉体的好奇抵不过嘴馋——但这不也正是Peggy的廉价吗？连一只蛋糕都比不过。

Carol也肉欲，但她聪明，她会调情会装傻，知道抓住她看中的男人——Max，而我愚蠢的都没有当场看出她的用意——即使Peggy的提示很明显。她也不蠢，为了救Max能够知道去联合Noodle，举报Max。可惜Max发起火来，照样视她如衣服。

从演员的气质上，我喜欢小Noodle四人组，小Noodle长得极其可爱，也有着利用食盐逃避检查、用照片反击的机智。但我并不喜欢Noodle，比如他抢劫路人，比如他对Peggy肉体的贪婪无礼。我从头到尾理解Deborah，因为我也不喜欢混混。我更讨厌小Max，他就是彻头彻尾一个混混，如果他在我的生活，我简直一句话不想和他说。

但是说来奇怪，我不讨厌大Max，反而对大Noodle，大多数时候没什么感觉。这可能和演员也有点关系，大Max的角色，更像社会里游刃有余的那类人，虽然不是好人（话说回来这电影里有好人吗？），但懂得适当的收放。如果不是揭露他的背叛，回想起来对Eve和Noodle的追杀有可能是他干的/默许的/乐见其成的，我简直要觉得他洗心革面，业界精英了。

我知道这是我幼稚，但Max确实包装得更衣冠楚楚，虽然是衣冠禽兽。

我觉得Noodle很可惜，生来贫穷，还被贫穷所毁。他从监狱释放后加入黑帮，黑吃黑那一套，并非什么高尚的人。他也没想着包装自身成合法企业，他对Max说的：“今天他们让我杀X，明天可能让我杀你。”确实感人。但直到影片结束，我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金玉良言——Max确实被他向上爬的追求吞噬了，他不在年轻，有了孩子，无法像年轻时一样反抗或者东山再起，又高傲。只有跳进粉碎机，在灯红酒绿的晚宴里，淹没在美国国歌声中。

Noodle呢，活在小安逸里，活在愧疚感里。三十五年过去了，Max出现在他面前回首往事、历数自己的阴暗和背叛的时候，他甚至不能感到愤怒和疼痛。他怎么可能在杀人呢？他东躲西藏，无利可图，没有欲望没有信念，活着本身就是成功。潦倒和愧疚磨钝了他，时光使往事褪色。背叛历历在目，情不足以使他拿枪。过去伫立在生命里，恨不足以使他拿枪。

Max恐怕也意识到了，不然不会是那样的眼神。可他依旧在为自己的死亡而垂死挣扎。此处未免自私自负，Noodle不是杀人机器，钱财不能收买他，而感情原本在心里，也随着Max的复活被彻底损毁。人不能掌控出生，也未必能掌控死亡。

Noodle去见他，本身就出于一种堂堂正正的勇气。最终也堂堂正正地离开。

查到编剧还是导演说，如果这部片子里有爱情，那存在于Max和Noodle之间。

这么看挺有意思的。女神Deborah、基友Max简直是镜像和映照。Noodle自己都说，他们那么像。有人说女神基友两位互相嫉妒或者垂涎，未必。这两位，男女有别，行业不同，业界精英，有多少东西好嫉妒。看剧情，这两位也是有些心高，对方又哪里好到非要垂涎贪慕的呢。他们只共同贪慕过地位和前程，各自的地位和前程。

他们相互看不顺眼，更像源于对Noodle控制权的争夺，最后又在一起了，何偿不是因为念旧，Noodle就是他们为了高攀一步而共同抛弃的旧人。

弹幕里很多人在刷基情，不过我知道实际上不是，只是男人过高的友谊，只是在乎、只是人生选择，只是人性本身。

若从基情解释，太过伤人。

有一解释，说Max父亲所患精神病其实是同性恋。Max死于1968年，1969年石墙事件之前。恐怕是巧合。否则太哀伤。他的确有跳水开玩笑装溺死以获得紧张，的确有在目击Carol和Noodle五味陈杂。但是嫉妒和朋友的占有欲也能解释。

我看《北平无战事》时祖峰说，现代人往往会认为最深的感情就是爱情。所以用爱情带入和理解，其实不是的，不过硬要这样，从感情的深度上讲，也无妨。

既然电影没从这个方向解释，就舍弃这种理论，留下其中所代表的感情吧。

毕竟是讲的人生故事，人生大道漫漫，来来去去，又有谁说得清呢。

2016.5.28